时踪现在唯一不清楚的还有两点——
第一,他现在所在的世界,是那个不受任何规则制约的新世界吗?
时踪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否则那个宋帝王不会这般来去自由。
但如果这个世界,并不是新世界,明月把自己送过来的理由是什么?
第二,为什么明月把灵魂分离了一部分出去,那部分灵魂现在又到底在哪里?
难道只有那部分灵魂去往了新世界?
明月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某种顾虑么?
无论如何,按明月刚才的说法,那十分之三的灵魂上承载了他的所有记忆。
而时踪手里这枚漱玉可以实现量子隧穿,让那部分灵魂回归本体。
到时候,他就会彻底完整,想起自己所有的前世今生。
卧室之内,跟过去的自己切断联系后,时踪有意再等了一个小时,然后再把邢致叫进来放血试了一次。
不过他这次没能再与过去的自己取得联络。
他们可能只有这一次交流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也许过去的自己并没有说谎。
如此,时踪也只得收起玉,拿起记有符咒的书离开。
离开前他倒是又叫住邢致问了几个问题,想试试能不能套出明月其他的安排。
邢致一一回答了,随即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般叫住了他。“那个……白无常大人……”
“怎么了?”走至房门口的时踪回过头看向他。
邢致问:“我、我、我能再问一件事么?你你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我明天计划向一个姑娘表白,能成功吗?我们几时结婚,会有小孩吗?男孩还是女孩?”
时踪上哪儿去知道这种事。
但这不妨碍他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瞥向邢致,用一种玄而又玄的语气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
“可你之前……哦不对,那是你弟弟……”
“正是。他泄露了天机。不然他为什么被关在玉里?
“后会有期了,我把电话留给你。你以后要是再想起跟我弟弟有关的事情,随时找我。”
时踪把印着迷藏客栈老板的名片放在房门口的鞋柜上,走人了。
当晚,时踪已经和贺真坐上了回锦宁市的飞机。
两人座位挨着,时踪靠窗,贺真靠走廊。
空乘来送饮料的时候,由贺真帮时踪把一杯红茶端了进去。
这个动作把贺真包着食指伤口的创口贴暴露得很明显。明显到他像是故意要让时踪看到似的。
时踪也确实看到了,随口道:“是不是之前削苹果的时候弄的?小心点。”
贺真这伤口有那么点灯下黑的意思,大大方方展示给时踪看,也许他就不会起疑了。
然而看到时踪真的没有多问,贺真反倒觉得不对。
“你见到邢致,明白怎么使用那枚‘玉’了吗?”
“没见到。他病了,不愿见人。”时踪淡淡道。
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但没料到他谎话编得这么假,简直明明白白地敷衍搪塞自己,贺真摆摆头,随即笑了。
他干脆直接问时踪。“你不好奇你走之后,我做了什么?”
“无非就是想起了部分从前?”
时踪路上碰过贺真的手,暂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也就不打算多问。
只是目光不经意瞥过贺真的样子后,他想到明月说的某三个字,时踪有些失笑。
说起来……对贺真来说,那段“尴尬期”好像彻底过去了。
这两天他一直有点正襟危坐,并肩坐着的时候,连肩膀都不敢朝自己倾斜一点。
但时踪现在瞧着他,总觉得他放松了很多,神态也比较自然闲适,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就又成熟了许多。
思及于此,瞥一眼他的手指,时踪转过头,闭上眼,是一副假寐的样子。他问贺真:“上飞机前看你手机一直在响。有人找你?是上次那个女孩子吗?追你的人,男孩儿多还是女孩儿多?”
闻言,贺真侧眸看向时踪。
装着流云与些许飞机尾翼的窗户前,是时踪那几乎完美无瑕的侧脸线条。
贺真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淡淡道:“是我母亲。她想知道我去哪儿了而已。”
“跑这么远没和她说?”时踪问出这话,浅浅打了个呵欠。
“嗯。她要的,我可以给她。但她不需要管我那么多。”
贺真继续盯着时踪,说出的话像是意有所指,“有时候我感觉我从另一个人身上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时踪不接话茬,只道:“唔。她不会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贺真淡淡笑着道:“不会。你不用理会她的事。”
时踪没再搭话,轻轻闭着眼睛,不理会贺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慢慢地还真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真在身边,加上胸口放着那枚玉又起效了的原因,时踪感觉自己梦见了非常久远的从前。
地狱的时间流速与人间并不相同,人间不过经历了数载光阴,可那会儿他作为明月,已经在地狱受了整整一千年的刑罚。
经过最后一道特别的考验后,明月成了三殿宋帝王座下的朱雀门尊,与他并列的还有玄武、青龙、白虎。
明月曾当面讥讽过宋帝王余钦,说他整天没事儿就在琢磨惩罚人的方法,倒是不料他会撞上余钦身披战甲的场面。
无间地狱关押着最凶残的亡灵。因为亡灵众多,那个空间被分成了许多小空间,并被编了号。
某一日,00827号无间地狱的人们集合起来造了个反,杀了许多狱卒后,他们集体奔入了位于无间地狱上方空间的复合地狱,不仅杀了这里的狱卒,还吞噬了复合地狱里的所有正在受罚的亡灵。
造反者的首领叫王怀生,在地狱已活了一万岁,卧薪尝胆就是为了今天。
复合地狱里大部分亡灵都是他吞噬的。
吞噬亡灵使自己力量大增后,他找到一个薄弱点,打算强行撞开一道空间裂缝,然后直奔阎王殿所在的区域。
裂缝被撞开的地方,正滚着浓浓岩浆,那是岩浆汇成的河流。
在这特殊的河流边,有许多普通的亡灵正在被押送去往奈何桥的路上,冷不防受到空间被撞击的波及,不计其数的亡灵在地脉巨大的震动中,竟是纷纷跌入岩浆之中。
那一刻,王怀生嚣张的声音从岩浆底部的那道空间裂缝响起——
“要么让我出来!要么让这些无辜亡灵永远封在岩浆底部被我吞噬!你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知道,你们没有人敢下来与我一战!因为你要凭一个人面临我们万千亡灵军团!
“地狱的阎王们享福享太久,果然已经没有人敢与我一战了!!!”
明月跟着青龙门尊赶至现场,目睹到了全程。
耳之所闻是数不尽的哀嚎与痛苦,目之所及是滚烫发红的岩浆在撞击的作用下迸发着向上,像是想把整个地狱的天空染红。
其后,一道鞭影从天而降,活生生将摇摇欲坠的空间裂缝劈开。
紧接着一个人骑着白鹰坐骑以势不可挡、一夫当关的气势穿过这道裂缝,直往下方地狱而去。
正是宋帝王余钦!
又一道鞭影滑过,空间裂缝随即关闭。
那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亡灵坠入下方。
岩浆不再翻涌,天空不再泛红,整个世界仿佛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没有人知道岩浆下方的空间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余钦以一敌千,是否就那么死在了
过了许久许久,那几步,竟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明月则若有所思地盯着岩浆的方向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是鞭影活生生把空间劈开一道裂缝的声音。
白鹰的长啸声传来,余钦驾驭着坐骑凌空而起,以凯旋的姿态从岩浆下方浮了上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被他救出来的无辜亡灵们。
他们纷纷附着在一个特殊的法器身侧。
法器驮着他们抵达岩浆旁边,再将他们一一放下,最后自行回到半空中余钦的手中。
此刻余钦的身上已遍布伤痕浑身浴血,连面具都碎掉了一半。露出了那一半脸上,他的眼角受了伤,正在淌血。
但他的背挺得笔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驾驭白鹰而去时,半空之中的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侧过头来一望,这便遥遥对上了站在岩浆边的明月的目光。
余钦看着明月,遥遥朝他一笑。
那笑容带着打了胜仗的王者般的自信笃定,而又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很快他收回视线,与白鹰一同往三殿方向而去,途中并未回头。
明月站在原地不动,恍然间似乎感觉到地脉再度震动起来,仿佛这个空间再度迎来的撞击。
难道那些恶徒并没被杀死,去而复返了?
他下意识皱眉,然后被轻轻握住了手腕。
那人指尖的温度让他慢慢醒了过来。
睁开眼,他看到前一刻还身受重伤、浑身浴血的宋帝王,顶着一张干净年轻的脸,对他道:“飞机落地了。你做噩梦了?”
随着飞机的滑行,时踪的意识逐渐清醒。
此刻,人如时踪,竟也生出了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