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男孩头顶的感叹号看了片刻,安可希终是忍不住，朝着同伴的方向侧了侧脑袋：“你怎么看？”
净雨不明白，净雨也很茫然。净雨思索一会儿，试探地开口：“从他的表情和动作来看,没有敌意。所以这可能是一种,对你表达友好的方式？”
安可希估摸着也是。遂不再犹豫,径直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靠近，男孩显而易见地又再次紧张起来。直到安可希停在他的面前，猛地俯下了身。
“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的手看。”她说着,将手中的电子蜡烛往前送了送,“是看中了这个吗？”
“不、不是……”男孩磕磕绊绊道，脸又开始涨红，“我、我想问，你你戴的那个……”
“戴的？手表吗？”安可希看了眼自己的腕表,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哦,这个是我自己用的。不换。”
“哦……哦。这样。”男孩表情显而易见地失落下来,垂下眼眸，抬手就准备把夹在头发上的感叹号拔下。安可希观察着他的动作,默默更新着自己的猜测,忽然道：“但我的包里，有另外一个相似的。你要不要看看？”
男孩眼睛一亮，立刻又将感叹号夹了回去，顶在头上疯狂点头。安可希唇角一弯,从包里摸出来一块蓝黄相间的儿童电子表，向对方展示了一下——这是她之前从家乡池里抽的。因为她自己已经有了手表,这个配色领地又没人喜欢，索性便带出来交易了。
男孩专门看了眼表盘，连连点头，待确认这个表也能调整时间后，立刻询问起了交易的价格。
“我、我能直接拿来换的，就只有这些……”他指了指面前的一筐果干，脸色更红了些，“是我自己做的……如、如果你要换别的，我可、可能得凑、凑一下……”
他说起话来有点结巴。安可希本以为这孩子是太紧张，现在再看，却像是以前就有的问题。
“不急。我这先给你留着。”安可希笑了下，又将手表收了起来，“我需要先去找‘污染防治委员会’的人。你知道应该往哪儿走吗？”
男孩立刻点头，朝着广场一侧的走廊指了一下，顿了顿，又小声道：“那这个，麻、麻烦你替我多、多留一下……
“作、作为回报，我到时候给、给你多涂两格，经验值。”
“……”正准备转身往里走的安可希，瞬间又停下了脚步。
十分钟后，位于走廊另一侧的“污染防治委员会分队值班室”内。
有着灿烂金发和明媚笑容的女人俯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叠得厚厚的纸，朝着安可希递了过来。
安可希一头雾水地接过，将其拉开一看，发现实际是一长条，展开的长度足有一米，米白的底色上，被细致地画上了一根根竖线，切分成大小相同的格子。
“……”安可希好歹也是玩过手游的。这下终于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经验值条。而我需要把这些……涂满？”
“对的，就是这个意思。”金发女子笑着点了点头，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在方才的十分钟里，她已经向安可希做过了自我介绍。她的名字是“雨贝”，正是这个小分队的队长。穿一身得体的制服，胸口挂着个金色沙漏的挂坠，十分显眼。
安可希回忆了一下男孩说过的话，微微挑眉：“……请问，怎么涂满？”
以及涂满之后呢？总不至于原地升一级吧。
“交易区内，当有人想要主动与你们交易，或者寻求帮助时，他就会给自己戴上‘任务标记’。”队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同款感叹号发夹，认真解释，“当你满足他们的要求后，他们除了交换的商品外，还会额外帮你涂绿纸上的格子。”
“等你离开时，可以来我们这里，核算获得的‘经验值’。到达一定数值后，就可以额外交换一些交易区内没有的东西。数值越高，能换到的东西越多，包括一些官方控制的资源……
“另外，如果不想解锁隐藏商店的话。经验值也可以用来抵扣食宿的费用。若你想在交易区内摆摊，抵扣摊位费也是可以的。”
等等，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了“解锁隐藏商店”？
再一回忆之前所见的感叹号，安可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
她虽然只玩手游，但也是看过点RPG游戏视频的。头顶感叹号然后等着冤种玩家来实现愿望……这不就是游戏里的任务NPC吗？
再结合现在的“经验条”、“隐藏商店”……
她可算明白，kp和那引路女生所说的“照顾玩家习惯”是什么意思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会那么熟练啊？？
“那……一次能涂的格子数，有限制吗？”略一沉吟，安可希又确认道，“只有那些有任务标记的人才能帮我涂？”
“是的。任务标记都是审核后发放的，不是谁都能拿。能涂的格子数，也取决于你完成的任务，是有大致范围的。这个等等会给你一本手册，你可以对着看……”队长说着，话头忽然一转，“对了，另外提醒下，还有一个规则是——无形的东西，不能用来交换有形的东西。”
换言之，如果安可希为了“做任务”，付出了劳力，那么原住民不能给她实体的东西做报酬，只可以通过涂格子来回报。
“这样是为了避免更多纠纷。”小队长向安可希解释，“以前发生过店主玩弄文字游戏，用很低的报酬哄骗玩家为他干活；也发生过玩家接了任务后，发现困难程度比预料中高，所以想要抬高报酬……索性就禁止这一类的交易了。”
“没事，理解。”安可希点点头，往后看了一眼，“那我的东西，可以拿走了吗？”
在她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在队长的指引下取下所有包裹，放到了位于办公室角落的净化池——估计是怕他们担心，池子特意安排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说是“净化池”，实际就是个很大的银盆，银盆周围立着小灯，耀眼的灯光几乎填满了盆子内部。
“啊……应该可以了。”队长确认了下时间，立刻道，一边说话，一边帮着将盆里的东西都拎到了桌上。动作间注意到散装在外的电子蜡烛，又微微一顿。
“这个东西……”她小心地指了指桌面上的电子蜡烛，“好像有些特别。应该是被法师加持过的吧？”
“嗯。”安可希见状，立刻抓住机会推销，“里面灌入了点灯人分出的灯光，能够起到在虫子面前隐身的效果。效果非常稳定，不管什么虫，不管多少虫，只要你拿着，都跟看不见你一样。”
“诶，点灯人做的东西啊。”小队长抿了抿唇，“这种职业，我还听老人提起过。”
说着，又转向安可希：“这个能用多久？”
“一直开着不关的话，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如果在完全失效前用能源石续一下，还能用更久。”出于推销考虑，安可希出门前特意向明灯确认过，“不过续也只能续一次。续完后使用时间可以延长差不多一半。”
“这样啊……”队长面露思索，旋即飞快地扫了眼安可希，“那这个，你开价多少？”
安可希：“……”这你可真是问住我了。
kp倒是有给过一些她交易时价目，给安可希做参考，但她卖的大多是日常用品。这种有特殊用途的道具，安可希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该以什么为标准。
话说回来……
“你打算用什么和我换？”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安可希转而问道。
队长倒是坦然：“我没有能换的东西。但我有地下城内通用的货币。你可以选择和我换钱，然后自己拿去花用。也可以指定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去买——当然，限定在交易区域内。”
原来还有这种交易法子……安可希眸光微转，当即推脱说自己才刚来，想先看过市场上的商品后再做决定。队长似是对此早有预料，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了一下，方便的话，电子蜡烛给她留一个。
安可希：……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明灯还真是好用。
安可希决定了。回去就给明灯加个经验石。
*
完成了初入地下城的手续，在队长的建议下，安可希下一步，便直奔旅馆而去。
交易区域除了固定的店铺外，每天还会有不同的人过来摆摊。像她刚来时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对方平时里都要生活读书，这次是特意趁着地下城开放，出来换点小东西的。
再加上还需要积攒经验值，安可希最终决定，先在这里住上两天。因此，食宿的问题也必须解决。
“污染防治委员会”可以提供简易的住宿，不过条件比较差，只有房间和地铺。租金相对便宜些。如果想追求更好的住宿条件，则可从“污染防治委员会”的办公室往外走——那里有一块升降石板。乘坐石板下去，可以前往指定的投宿区域。
那里有不止一间借宿小屋，可供安可希选择。
安可希本来还奇怪，都住在地下了，具体住在哪儿还有差吗；等升降石板缓缓落地，她才意识到，可能真的有差。
如果说，上一层的空间，还能让人明显感觉到是在“室内”；这一层的空间，则可说是营造出了一种几乎以假乱真的户外感——
和楼上广场差不多的面积，上方的石壁被装饰成夜空的颜色，甚至还有绘出了星星的图案。因为至少六七米的层高，也并未让人感到过分的虚假和压抑。至于地面上的建筑，则是尽可能照搬了地上的模式，建起了一栋栋独立的房屋，屋顶、窗户、门前台阶，甚至是门口的小花坛……虽然房子看上去型号都偏小，但不得不说，看着自有一股体面。
再加上四处装点的绿植，整齐排列的路灯，各种装饰用的小雕像和指路牌……如果不是自己刚乘着石板下来，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路过了地上的某个花园小区。
“您好，请问是需要住宿吗？”石板旁边，一个抱着指路牌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过来，“这一片的住宿都是我家承包的。看中了哪个小屋，可以和我说，我带您过去看看。”
连带看房的都有，更像花园小区了！
安可希原本只是想下来看看情况，内心还是更倾向便宜的房间和睡袋；然而在被带着看了两间借宿小屋后，她瞬间觉得睡袋一点都不香了——一间小屋分为上下两层，共有两个单间，自带柔软被褥，有独立卫生间，还有洗浴条件……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选睡袋！
纠结片刻，安可希终究还是决定咬牙奢侈一把，选小屋时，特意选了偏里面的一间——那间屋子的后面有一大片开花的灌木丛，从二楼房间开窗，正好可以往下看。
净雨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毫无意见。于是安可希愉快地做了决定，转头就和男人去办了入住手续。办好后带着钥匙回来，谨慎地查过房子的各个角落后，方带着净雨去了二楼房间。
“领主大人，等等我们需要申请一个摊位吗？”净雨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询问，“明灯先生做的小灯似乎很有销路。我们找个地方集中卖，会不会比较好？”
“会用到这个的都是需要在外行走的人。”安可希想了想，道，“与其摆摊，不如直接瞄准目标客户推销。这样还能剩摊位费……？”
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正在整理小灯的净雨不解转头，刚想询问，却见安可希忽然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依次指了指窗外和自己的耳朵。
净雨茫然转头，很快便意识到安可希这个动作的意图——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正从二楼的窗外传来。
这里窗户都用的是玻璃，靠推拉打开。隔音效果还挺不错。安可希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儿，除了那交谈声有男有女之外，什么都听不出来。
过了会儿，又只剩下一个声音，说话抑扬顿挫，像是在念咒语。这个联想让安可希不由皱了皱眉，试探将窗户朝外推开一些，这才听清，那是个悦耳的少年音。
男的，听上去年纪似乎不是很大。像是正认真朗诵着什么——
“若你是一条鱼，而我是鸟。那便让我把翅膀沉进水里。
“若你是一首歌，而我是树。那便让我用浑身的枝叶，将你奏响。
“若你是石头，而我是蜉蝣。那便与你相依过唯一的朝暮……无爱时，刹那只觉漫长。有爱时，刹那便是永恒……”
安可希：“……”
酸里酸气的东西，听着就让人鸡皮疙瘩。她不解地看了眼净雨，对方蹙眉回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
“这是情诗。末日之前流行过的爱情诗。”他小声对安可希道，“我在后宫里时，曾和游吟诗人做过邻居。听他念过这个。”
事实上，那个游吟诗人可不仅仅是“念”——他还有把自带的木琴，喜欢边弹边念唱。虽说诵的都是些风花雪月，净雨不是很喜欢，但在安可希不来的日子里，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消遣。
只不过游吟诗人念诵时，技巧明显更足。有些发音会按照末日前的流行风格稍作调整。相比起来，外面的男孩虽然声音好听，感情也十分丰沛，但技巧上可就差太多了。
安可希搞不太懂这种念诗技巧的事。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