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想要,谢谢。”安可希在这点上倒是意外坚持。倒不是对天灾预报不心动,而是她读到的关于幸运女神的黑历史已经很多了,真的不想再丰富这方面的见闻了。
这无奈间,余光忽然瞟过旁边正在打捞池内杂物的小人鱼,池边一圈亮晶晶的东西不经意掠过视野,安可希心中登时一动,忽然开口:“对了,你之前说过,那是你的眷族,对吧?”
“严格来说,是我和幻梦的眷族。”许镜纠正道,“以及友情提示,别打她们的主意。”
“……谢谢,我没那个想法。”安可希忍不住道,“我只是想问一下……”
“那些亮亮的是什么?给我的感觉和净化光丝有点像。”
“你说那些?是她们换下来的鳞片。折射的光芒会迷惑人类,所以不能到处乱放。”许镜再次叹了口气,“在白梦城时,我们会把它们统一运到放到幻梦的教会,那里有专门的处理地点。但这里没法丢,只能先堆……”
许镜说着,忽似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安可希:“你想要啊?”
“……”回应她的,是安可希微微发亮的眼神。
*
“事情就是这样了。”
又一天后。领地仓库内。
安可希一边在布料区翻找,一边对旁边的防具匠道:“最终我们谈妥了交易,一人一天一枚鳞片,每天按照实际过去报到的人数支付。不过那东西一般人不能直接接触,所以幻梦女神那边的眷族会帮忙提前凿成粉末。”
事实上,许镜并不提供这项服务,真正负责动手凿粉末的是安可希和小耳朵。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知了。
一旁的防具匠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以一种挑剔的眼光扫过架子上的布料,没有转头,只随意道:“那种鳞片,很好吗?”
“可以作为符文材料。也可以在二次压实后,像宝石一样镶嵌在法杖、魔动装置等设备中,或是用来做其他小道具。只是效果不是特别稳定,会在一定程度内浮动……哦对,据说兑颜料会很好看。你做衣服的时候也可以试试。”
安可希越想越觉得这事不亏。一来和概率相关的事她根本不怵,二来,那些鳞片确实挺漂亮。看得人心里高兴。
“这就是你把所有信仰幻梦的投影都接出来的原因?”同样刚出宫的防具匠侧头看了过来,露出一蓝一绿的异色双瞳,“那你可真是下血本了。现在后宫里都没什么人了。”
“这不是想着有外快捞就多捞一点么。”安可希也没遮掩。
她一开始原本只提了游吟诗人和流浪琴师两个投影,确认报酬为鳞片后,又本着“钱多速来”的想法,回后宫将同样信仰幻梦的无名画师和占卜师也提了出来——至此,文艺三拉整整齐齐。后宫里则只剩下了一个磁力术士、一个防具匠和异想派的机械师补月。
关于补月,安可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不过想想其他的信仰幻梦的投影都出去了,就留他一个还待在这里未免有些过分——最重要的是,把他放到许镜那边打工,应该能够减少他对领地内现有设备的心思……
于是一时豪迈,干脆将他也接了出来。
至于磁力术士,本身就在安可希的待提取名单内。毕竟领地现在开展了开采业务,而开采出的大部分都是金属矿。整个冶炼过程,有磁力术士在的话,能省不少事。
“懂了,最后,看到就剩我一个了。想着干脆全接出来吧,就把我也给捎上了。”防具匠优雅点头,“原来如此,我是添头。”
“哪有。”安可希煞有介事,“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在里面,寂寞无聊。”
“才不会。”防具匠振振有词,“就我一个在里面,随侍只有我当,那么大的空间也随便我走,身边也没有烦人的邻居,不知道多开心。”
“对对对,是我不好,打扰了你的安宁。”安可希立刻改口,连连点头,语气态度,那叫一个熟练——
她和这位防具匠,相处时间也不短了。游戏早期就抽到了他,好感度也是最先刷满的一批,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果然,听她这么说,正在翻检布料的防具匠动作一顿,面上反而浮现出一种不知是气还是恼的神情,默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撇了撇嘴,垂眸继续看起仓库里的布料。
安可希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别气啦,逗你的。”
“找你出来,当然是有正事。”
“……我就知道。”防具匠动作又是一顿,表情却是一下缓和不少,连下巴都不觉抬起些许,露出方正流畅的下颌线,“需要我做东西?”
“做衣服。”安可希坦言道。
“……?”
迎着他略显诧异的目光,安可希进一步解释:“幻梦女神说了,新鲜感和灵感同样重要,所以我觉得,可能得定期给那些打工的几个换换造型什么的……衣服也得多备几套。”
“另外,如果有时间的话,也希望你能给领地的其他人也做几套衣服……现在大家很多都直接穿魔动人偶的衣服行动了。”
“这事交给你没问题吧,铭大设计师?”
她说着,探询地看向面前的防具匠。后者怔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
“先说好,这事我可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
“毕竟,我也不喜欢走那种花里胡哨的路线,我是实用派的。至于其他人的衣服,我也会尽力去赶,不过他们要排到什么时候,我没法保证。”
防具匠说着,顺手从货架上拎起一条窗帘布——蓝白色,比较素,表面缀着透明的蕾丝。
这是奇迹商会那批快乐人带过来的,已经被息流洗得干干净净。他顺手翻了一下,眼睛一亮,又不由拖出些许。
“这个颜色不错诶,还有蕾丝。感觉很适合做一条漂亮的长袍——”
话说一半,窗帘布抖开。他看着明显少了半截的窗帘布,缓缓改了口:“或者七分裤。”
“……抱歉啊。”安可希在旁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之前我想在餐厅加一个窗帘装饰,就从这里剪走了一部分。”
“……窗帘装饰?”防具匠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这里的房间都没有窗户,为什么要用窗帘?”
“所以说是装饰嘛。”安可希抬手给他比划,“先在墙面上挂一盏亮度合适的小灯,再将窗帘盖在上面,就会有种窗帘后面晨光渐起的感觉,四舍五入算是山寨版太阳吧。”
她觉得在一个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做一个这样的东西,应该还挺能鼓舞人心的。
防具匠恍然大悟地点头,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面上露出似懂非懂的场景。再仔细一看手中布料,又是一愣。
“这条窗帘侧边也被裁过了。”他奇怪道,“也是拿去做装饰了?”
“差不多吧。”安可希点头,“那块也是我剪的。”
“我们领地有一个投影,他睡眠不太好,又很喜欢看太阳。所以我就在他房间里单独安排了一个山寨小太阳,就当是解闷了。”
……睡眠不太好?
防具匠顿了一会儿,语气微妙地开口:“你说的那个睡眠不好的,该不会是那个圣贼吧?”
“啊对,就他。贼能打。”这下反而轮到安可希一愣了,“你和他很熟?”
“我和他做过邻居。”防具匠语气愈发复杂,“他总说我的设计花里胡哨。”
“不好意思确认下,领主您所说的‘需要增加换洗衣物’的投影中,也包括这家伙吗?”
安可希:“……”
“可以不包括。”默了一会儿,安可希诚恳建议道,“但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吗?你可以亲手在他背后绣上‘我很欠打’或者‘快来揍我’。”
防具匠:“……”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确实让人有些心动。
“能在他裤子后面再加一条胆怯兔的尾巴吗?”防具匠问。
“没问题。”安可希立刻道,“你高兴怎么来怎么来,随意发挥。满足你自己最重要。”
“明白。”防具匠缓缓点头,面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把他加入到第一批服装的赶制名单里。”
安可希当即又连甩了三个没问题下去——管他第几批呢,反正保住贼能打未来一段时间的新衣权就行了。别的她才不管。
防具匠愈发满足,转头继续挑选起仓库里现存的布料。安可希在旁边陪了一会儿,忽听口袋里通讯器响起,接通倾听了一阵,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哦哦,好的,我明白……你冷静点,不要急,在办公室等我。我马上过来。”
匆匆结束通话,她再次向防具匠强调了一遍仓库物资进出的登记规则,又给他留了息流的联系方式,旋即便转身出门,快步小跑回了自己的领主办公室——
才刚靠近,便注意到了正蹲在门口,一脸惶恐的银钥。
对方手里还死死抓着刚才联系用的通讯器,眼下乌青,头发蓬乱,明明是个调查员,愣是给自己搞出了一副流浪汉的气势。安可希一时失语,赶紧上前将人引进了办公室里,怕他把自己饿死,又翻出好些小零食放在桌上。
这并不是无端的担忧。在她的印象里,自打银钥结束了强制的惩罚工作,再度投入到他的翻译事业后,便又一次陷入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
尤其是在开始翻译第三张后,几乎只有出来觅食时才会偶尔在走廊里飘过,而且还不是天天都能见到——
有时候他甚至连饭都不想出来吃,而是委托住自己隔壁的幽老师或者自己的人偶助手出来拿。不过幽老师带拿的次数比较多,因为这样他可以顺便在旁边盯着银钥把饭吃掉,以免造成浪费。
为了避免银钥在屋里憋太久,幽老师还曾特意找上安可希,建议她回绝掉银钥在自己房间内再建一个卫生间的申请……安可希倒是照办,但她也不确定这招到底有用没有,因为回绝之后,她依旧很少看见银钥。
也因此,安可希在看到银钥时还是挺开心的——然而令她不解的是,银钥脸上的惶恐,却迟迟没有褪去。
“领主大人……”他一坐下就开始以气音说话,一边说话一边神秘兮兮地看向左右,“事情不好了。我们摊上大事儿了!”
“……?”安可希茫然地看过去,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过考虑到对方那明显不太正常的状态,尽管莫名其妙,她还是配合地做出警觉的样子,“什么事?”
“那份资料——”银钥依旧神秘兮兮地压低着声音,“就那份日记……我已经看到第三张的内容了……”
……?!
安可希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你翻完了?”
“嗯。”银钥用力点头,“其实我大概三天前,就翻完了。”
“……?”
这下安可希更困惑了:“你三天前就翻完了,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
“因为我有一些想要确认的事……”银钥说着,表情愈发显得紧张,“我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如果不设法确认一下,我的灵魂都无法安定……但我又不好去找幽老师……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安可希闻言,表情终于带上了几分肃然。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在第三张日记中看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信息——要么就是关于末日,要么就是幽无。
或者是关于幸运女神陨落的事?不过时间对不上了啊……按照许镜她们的说法,幸运女神赌输后,应该就没再留下日记了。
脑海中一时有多种猜测翻涌而过,安可希飞快定下心神,又看了眼面前的银钥,略一思索,还是选择安抚为先:
“银钥,你不要急。不管你看到什么,你都要相信,事情绝对没有你想得那么糟。那上面写得都是过去的事,你看现在,大家都还好好活着……”
“不,这不是我想不想得开的问题。领主你不知道,在所有的传说里,祂都是最暴躁、最狂妄、最喜怒无常的那个。而且祂非常记仇,不同地区的传说里,都有祂狠狠报复冒犯者的故事……那些家伙最后往往失去一切,下场凄惨。”
……这么凶?
安可希愣了一下:“幽无的凶残,这我早就知道……”
这家伙居然还这么小家子气?感觉逼格一下掉了好多啊。
不想银钥却是一愣:“幽无?您是说大秽?领主你怎么知道那张纸上的内容提到了那个邪神?”
“……我猜的。”安可希语气微顿,“等等,你刚才说的,不是宙那幽无吗?”
“当然不是。那种污秽之物,惧怕正中了它的意!”银钥斩钉截铁。
安可希:“……”
不知为何,她心中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又浮上来了:“所以你刚才指的是……”
一听这话,银钥脸上登时复又肃然。
“领主,我们都搞错了。”他嘶嘶道,“那三张纸,它根本就不是女神笑话,也不是当时的游吟诗人写的无聊段子。”
安可希:“……”
哦。
“它们是日记——真正意义上的女神日记!出自幸运女神之手!”银钥神经兮兮地瞪大了眼睛,“它们是真正的圣物,是神明传下来的东西!难怪我之前翻译它时,时不时就会有种灵魂震颤的感觉!”
安可希:“……”
哦。
“最可怕的是我们之前居然还贬低它嘲讽它,将它当做低俗的笑话……这简直就是不敬,大不敬!”银钥说着,惊恐地看了一眼安可希办公室内的神像,“还是当着幸运女神的面。”
“领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在这里多待一阵子?我想在这尊神像前表示一下我的歉意……我还小,我不想为了我的年少轻狂和浅薄无知而赔上我这一辈子的气运,那太可怕了……”
安可希:“……”
哦……
“放心,别紧张。”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
“祂不在乎。”
祂真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