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狂风呼啸,路希的衣角随之摆动。
手指上被咬开的伤口一时难以愈合,他也不甚在意。
青年只是望着面前被他召请过来的神明,思索着怎么在不一并杀掉路骞的前提下,将碎片夺过来。
用话术吗?
蛊惑他?
面前这位,有之前那个情感缺失过头的邪神好骗吗?
或许……试试直接一点?
望着坚定不移的【神降】buff,玩家突然产生了一种欲念。
这次或许,不——一定会有所收获!
……
垂眸与那双银瞳对视,路希笑了起来。
他眉眼弯弯,人畜无害,乖巧得全然看不出上一秒还在擦手的嫌弃。
“好久不见——”
缱绻的话语在喉舌间拐了一圈,像是对情人呢喃一般吐露出。
“我的神明。”
面前的“男人”站了起来。
路骞本就有着一米八几的高个,偏稚嫩的面容上有着未经岁月的眼睛,显得颇有少年气。
此刻,那双眼睛染上了诡谲深沉的神性,便冲淡掉了那股青涩,变得格外邪意。
“好久不见。”祂依葫芦画瓢地还了一句问候。
再停顿片刻后,祂古怪地扯起僵硬的笑:“我的信徒。”
……这是上次在意识层碰面中,路希多次强调的称呼。
也就是说,哪怕逸散的碎片被路希收集,邪神也能得到完整的记忆,甚至情绪还会更近一层。
但祂对这个世界的危害性着实下降了。
也就是以“我”为容器,收集碎片,最后进行封印吗?
如果能顺利地进行下去,无疑是个好消息。
脑海中漫不经心地想着把面前的邪神压缩.zip的事情。
路希干脆利落地道:“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望着那双毫无波澜的银色眼眸,开始滔滔不绝地瞎扯:
“之前朝您下手,主要是我太害怕了,您也看到了,请神会那群疯子,完全不讲道理,就连现在,还要守在一旁打扰我和……”
冰凉的手抬起又落下,打断了路希的话音。
“是哪一次?”面前的神明开口,静静地问,“哪次朝我下手?”
“是这里?”祂的手抵在路希的胸口,能感受到被单薄衣衫包裹下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是这里?”祂的手又上挪,落到路希的脖颈,感受着青年柔软的肌肤因他的冰凉颤栗。
“还是这里?”祂的手再次上挪,落到路希薄而柔软的嘴唇上。
白发青年眉眼都是笑着的,他缓缓呼着气,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哎呀,看样子直接骗行不通了。
那就彻底反其道行之吧。
于是,他也抬起自己的手,尖锐的指甲抵着男人的喉咙,一点点描绘出喉结的边缘。
“是这里。”青年显得极为坦诚,缓缓道,“是毒,剧毒……有个好心人给我了断自我的剧毒。”
那时的玩家,在请神会中自然不止路骞一个死忠,以至于在他破坏掉祭祀后,还有人偷偷塞点东西进来,用以让他在极刑前就自我了断。
而那根针,却实实在在地刺入整个请神会所期望的最终结果上。
此刻,罪魁祸首甚至还在蛮不讲理地抱怨着:“瞧瞧,如果不是他们,我又怎么会对您下手?”
“疼吗?”路希突然道,拖长调子,“您是神明,应该不会疼吧?”
……这是不讲道理、又极为恃宠而骄的话。
就是强行踏在旁人的底线上,一步步向下试探。
换任何一个人在这听到,都会觉得青年简直岂有此理。
无人能明白那被“琥珀之心”结结实实保护起来的意识中,青年在想什么。
就连神明也不能。
但是祂很清楚。
银发青年的笑容是肆意的、虚假的,那裸|露的黑眸里,散发的是冷静到刻薄的光。
但刨去真实态度,青年此刻却像是被掰开蚌壳,露出里面洁白蚌肉的珍珠蚌,讨好地对着祂。
——比上次的态度好了太多。
“你要什么?”祂沉静地问。
“我想要弥补,也想要恩赐。”路希回答道,“我想要您……的碎片。”
他仰着头,长睫微微颤动,显得如此真诚:“想要所有。”
“包括现在的——”
“你。”
那目光柔软又迷乱,象征着污染的银色在黑眸中浮沉,却完全掩盖不了其中的疯狂。
“你知道后果吗?”神明静静地问。
“或许那时候我会彻底属于您?”银发青年漫不经心地道。
“但我现在只想要更强的力量。”
“比那整个学院的人都要强,能随手碾死请神会的那种强——”
“您信我吗?”
路希往前凑近了几分,让那压迫在脸颊处的手指戳得更深,直直将自己放在那轮银月之下。
“您愿意吗?”
神明望着在祂面前肆无忌惮、大放厥词的青年,他身上属于祂的气息,比上次见面时还浓郁。
那双眼眸里明明没有任何虔诚,却仿佛笃定了祂会答应。
彻底……属于祂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祂伸出手,压住银发青年的肩膀。
手下的身体倏忽僵硬,却依旧不肯挪动半步。
明明是在害怕。
祂突然感受到了一丝难以理解的愉悦。
……
玩家只觉得肩膀上的骨头都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
那双看久了甚至会让人晕眩反胃的亮银色眼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是骗子。”祂亲昵地道。
冰冷至极的气息落进路希空洞的眼眶,视线像是瞬间被包裹进破碎的万花筒,变得混乱无序。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像是一次性灌了几斤伏特加一般,连大脑都变得一片迷蒙。
“唔。”红晕自脖颈向上攀,短短时间内就染红了脸颊,青年下意识去推面前之人,手指却没什么力道挂在衣领上。
“我等着你。”
属于邪神无序的语言响起,密密地涌入脑海,像是毒蛇在吐着信子,是威胁,也是蛊惑。
“放弃你真正的信仰……”
那轮银月彻底淡了下去。
从头疼欲裂中醒来的路骞,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紧接着便是极度的惊悚。
路希面容绯红,瞳孔涣散,他浑身被冷汗浸湿,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
两人的距离站得极近。
路骞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银发青年像是彻底失去了神智,瘫软在他怀里。
搭着他衣领的手卸去力道,沿着他条件反射抬起的臂弯滑落。
周围肆虐的狂风安静了,极度飚高的灵气数值也在回落。
而俞小鱼毫不留情的攻击,也很快伴随着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对路老师做了什么!”
路骞手足无措地抱着昏迷的路希后退两步,嘴唇颤抖:“我,我……”
他做了什么?
明明昏迷前还是在学院,他跟颜璐在讨论那些事情。
他的身份……
路骞的脸瞬间煞白煞白。
该不会真的是邪神藏在他的身体里,趁他的情绪崩溃,跑出来朝路老师下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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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沌中,邪神睁开了眼睛,祂如银月般的眼眸扫荡之处,便有无数异常生物诞生或消亡。
祂漂浮于世外,日复一日地享受着蝼蚁的供奉,只需动动手指,便能轻而易举地能毁灭一个文明。
多么无聊、倦怠……
但现在不同。
祂只是完整体的一片碎片,或者说,是情绪最完整的一片。
祂垂下眸,透过万千重启或毁灭的位面,看到了一个孱弱又矛盾的身影。
在第一次被背刺、甚至连灵魂碎片都散落于此的时候,神明其实并未感到愤怒。
没有一个世界可以承受祂的气息,假以时日,位面破碎,一切都会归为原位。
祂只是觉得很新奇。
为什么在面对祂的时候,青年还能如此张扬、虚假——连讨好的假笑都吝啬?
他那藏在蚌肉中央、闪烁着真心实意信仰的珍珠,捧出来到底是献给谁?
明明在另一位陨落数万万年后,祂从未感受到其他神明的诞生。
好奇是有智生物的原罪,哪怕连神明都必须承认,祂难以遏制地被这抹谜团吸引了。
他只是想要……
想要给他更多。
想要注视着他。
想要在最后,听他说出他真正的信仰。
银月再一次自混沌中坠落,但并非是去找青年,而是另一个受祂气息诞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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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在洲的手指悬停在系统面板上,却没有第一时间点进去查看路骞的动向。
他只是沉吟着,坐在窗边,与昔日模样并无不同。
系统小心翼翼地道:[玩家……]
[你这次实在是太冒险了。]
竟然直接反向引召邪神,甚至将真实的目的告知。
系统在对线期间一句话也没说,它都快被吓宕机了。
“我不说,祂难道会不知道吗?”楚在洲的眼底一片冷静。
他轻声道:“我在试探‘神降’。”
就在刚才【神降】:邪神会钟情于你。
这条buff
【神赐】:邪神回应了你的请求,并等待着收取报酬的那刻。
这是玩家的赌赢的奖品——之一。
比起上次看似血腥,实则还带着“敬意”的试探。
这次的路希,可全然没掩饰他的不忠和虚假。
楚在洲在赌游戏中buff的持久性和可靠性,而赌注便是路希这个马甲。
一旦邪神因为路希的不敬选择攻击,毫无防备的路希会被撕碎,由此印证游戏不如邪神权柄的理论。
之后再面对邪神,楚在洲的行动便会获得更大的阻力。
反之,一旦赌成功,楚在洲的棋盘不但能扩大,将邪神也笼络进去,他对更快结束诡异的局面,也有了把握。
这是一场豪赌。
他赌成功了。
游戏系统确实能检测到邪神的变化,甚至还能实时更新。
它的权柄并不亚于邪神,落到自己身上,可能也不是偶然。
那么“楚在洲”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楚在洲想,这就是赌赢的第三个奖励了。
他距离自己身份的探究,又近了一步。
而在找到真相之前,他不会妄自下定论。
系统还是欲言又止:[但是玩家,我们完全可以慢慢来。]
[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意义。”
楚在洲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凌晨的街上鲜少有人经过,连灯都黯淡着,他望着窗外,说:
“我当然可以继续按部就班跟着游戏任务前进,利用路希与邪神虚与委蛇,像是集齐拼图一样一块一块获得邪神碎片,在最后集齐的时候,再去考虑要如何处理……”
“但是太多人不能等了。”
楚在洲道:“仅仅请神会的一层实验室,就有近五百个一次性实验体,他们可能是为了看病走投无路的穷人、初出茅庐识人不清的学生……”
“而他们变成这样,除了人性之恶外,归根结底还是诡异。”
在没有热武器的冷兵器时代,一场持续半年战争死伤的人数,可能没有一个热武器投掷下去的那一瞬高。
楚在洲不否认武器随时代的发展而发展,但诡异不是。
它从头到尾,都是祸害。
前些天未解锁的A级诡异任务还摆在那,楚在洲为了扮演点倒腾,也算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但他不能一直这么跟上班一样被动。
“除了这些外,还有世界各地的诡异,我一个人赶不过来,那些被卷进去的也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