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那些絮状的纯白之物纷纷扬扬地飘散着,作为背景的暮色像是给它们均匀地涂上了一层尘埃,直到被风送到地上才恢复原有的颜色。
我把腿扎进快要没到膝盖的雪地,按了按挡风的帽子。
又是一个冬天。
即便被雪折腾得这么狼狈,我却对雪没有一丝反感。这种介于水与冰之间的物质,不像水那样变化无常又难以捉摸,又不似冰那样顽固,如同被夹在软弱与残酷中的、绝对的“中立者”。
像这样不走向任何一种极端的行为,或许就是所谓的“温柔”。
雪还在下,可是路也是要接着赶的。
在心中确定了这一点后,我加快了在雪地上延伸脚印的速度。
前方隐约可见一家酒馆,它的四周因有扫雪扫把的存在而露出了街道。
这里,是中部都市,是被称为“利刃之都”的、圣万斯帝国最为发达的五大都之一——符尔沃斯。
我就这么踉踉跄跄地一点一点靠近酒馆,酒馆里面正在举办舞会,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刻,里面的声音稍稍小了一些,不过很快又吵闹起来。
酒馆里面的人很多,毫无疑问,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是【无行者】。
所谓无行者,差不多就是类似于那些动画和游戏里的冒险者之类依靠悬赏来谋生的职业。
帝国虽然是统一的,但因为依靠贵族来管理各地,地域间的独立性很强,再加上疆土辽阔,其中森林、雨林以及沙漠等难以控制的地方便鲜有贵族愿意前去。
这些不受帝国管辖的地方便成了被驱逐的魔族的藏身之地。
很不幸的是,这些魔族的藏身之所大多分布在帝国的中心区域,故包括符尔沃斯在内的多个地区常年受到魔族的侵扰。
至于帝国不调动军队的理由则更加显而易见——魔族分布过于分散,不利于军队作战,更何况还有北方的战事。
而又不能把这里的居民调离,因为帝国的中心区域同时还是大量上性定偶的集中地。
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贵族领主们纷纷建立【无行者联团】——以悬赏的形式,激励民间具备一定战斗力的人去猎杀魔族,并授予他们“无行者”之职,拥有自由进出城墙的权利。
悬赏报酬基本都很丰厚,故大多数拥有不错战斗天赋的人均会去应征无行者。
我也不例外,只可惜在入门考核时就被审核官以“能力不足”拒绝。
我观察着酒馆里狂欢的无行者们,他们的脸上未添新伤,看着都还算精力充沛,想必今天没什么人去接悬赏。
虽说酒馆里的人们大多假装没看见我,但他们时不时投来的怀疑视线说明他们还在对我保持警惕。
“唉,真是的不过,倒也没办法”
我的小声嘟囔在嘈杂的音乐中显得微不足道,但也不排除有人听到的可能性。
无所谓了,我是来喝酒的。
我扯着嗓子向前台的男侍要了酒,然后如同烂泥一般瘫在椅子上——为了举办舞会,这里的大部分椅子都被提前撤去了,目前也只有我坐着。
我打量着跳舞的人们,他们无一不是和朋友结伴而来,尽管不知道他们在跳什么,但显然心情不错。
果然,能够有人陪伴在身边是很幸运的,至少不会在人群中变得突兀。在这样的对比之下,那种形单影只的人简直就像是被周围默契地孤立了,一定很可怜
那种人竟然是我。
唔,独自来酒馆的绝对不只我一人,我倔强地判断。
这一想法很快以一种我不大乐意的形式得到了验证。
——从舞会里狂欢的众多身躯之间,钻出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子,他一看到我,便立即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哟晚上好,侦探老爷。”
我认识他,他是这附近闻名的流氓,没有固定的收入和工作,臭名昭著。
这个流氓一边和我搭话,一边向男侍要了酒。
我“嗯”了一声表示我听见了,可流氓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不满。
“喂,稍微热情一点啊,难得我来陪你嘛!你不也是因为今天的舞会折扣才来的吗?难道不是?嘿嘿”
不知为何,今晚许多的酒馆都不约而同地举办了舞会,而且还破天荒地给所有饮品跟食物打了极大的折扣。
尽管流氓说得也有点道理,但他摆出一副很懂我的样子,这让我有些恼火。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再说我天天都会去酒馆。”
“咦咦咦好冷漠哦,侦探老爷。”
流氓无论对谁都会称“老爷”,只是我从没在任何一声“老爷”中听出一丝一毫的敬意。
不过,鉴于他是为数不多的称我为“侦探”的人,我姑且不打算再计较什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叹了口气。
没错,为了谋生,我自来到符尔沃斯起便从事了“私家侦探”这一工作。
要求低、稳定、没有上司的压迫、没有能力门槛当初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一系列好处时,我还以为私家侦探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职业。
然而,几乎所有的委托都是“监视丈夫有没有外遇”、“调查男友是否去过夜店”之类
简直和跟踪狂没有任何区别!
这便是符尔沃斯的大多数男性都十分提防我的原因。
或许除了流氓这样一辈子做单身汉的家伙,其他人在背后皆是以“跟踪变态”来称呼我的吧
因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还挺为流氓能喊我一声“侦探”而感动的。
酒精让我的大脑感到一丝迷糊,看着流氓那副脏兮兮的脸,我自嘲般“呵”了一声。
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消灭魔族”那样的豪言壮语,现在却依旧一无是处成天和别的废物混在一起
“真的是个混账啊。”
“哦呀,好过分的发言,可是侦探老爷不也跟我半斤八两嘛!”
油嘴滑舌的家伙。
“没在骂你,还有你能走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