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凌耀确实有些没想到，知鸣都能这么快速地接受霍冽被他杀死，甚至还马上反过来意识到凌耀现在的处境。
就拿这个心态，就不知道比外面那些个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成年人要强多少。
“……嗯。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凌耀倒是很想得开，就算这些实验员咬死了认定司睿有鬼，是基地的工作人员，也只能让其他人产生疑惑，而不是恐惧。
毕竟从外人的视角里，基地可是在研究“制造”异能者。
在末世初期，异能者的含金量无需多言，人道反而是被放在最后的东西。
这些人不仅不会觉得基地做的事有问题，反而可能羡慕这些实验员，并且试图和“司睿”拉近关系。
至于高子航……谁让某主角的重生记忆里根本没这出呢？他说不定是最不相信司睿有问题的那个人。
既然不相信，就更谈不上其他了。
这些想法他并未与知鸣都分享。毕竟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没有司睿记忆的他很难扮演好这个角色，也无法预知这些实验员在未来究竟是司睿的同伴还是敌人，而自己的选择是否改变了高子航认知中的“未来”。
但他继续往前走，顺着记忆中的地图毫无犹豫地向中控室走去。
他知道，其他实验员都聚集在哪里。因为那里是唯一还有生命源的地方。
路上再没有阻碍。
那些人并不是傻子。霍冽这样脾气的人，杀出来之后忽然失去踪迹，而“司睿”却依然在监控中时隐时现，甚至神态自若，只能说明刚刚的战斗必然是霍冽惨败。
而霍冽是他们当中最强的人。
但他们也没有四散而逃。或许是觉得他们合力依然有一丝胜算，又或许抱着最后的希望想和“司睿”进行谈判。
他们确实有谈判的筹码。毕竟无论是司睿还是凌耀，从长远发展来看，都肯定不希望此刻就把自己过往的身份暴露无遗。
还有外面那些正在小心探索的普通人。虽然凌耀可能并不是那么在乎，但在实验员们的视角里，那些人是他无法轻易抛弃的同伴。
中控室的大门紧闭着，断了电，但并没有人守在门口。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宣告。
凌耀驻足片刻，手中的剑再次展开，用剑尖点在门缝上。
激流的电光闪过，电子门忽然运转起来，缓缓开启。
他看到了每个人的脸。
因为每个人都在看他。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戒备，不解，还有恐惧。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霍冽会消失得这样无声无息。
没有人开口的空气像浓稠的雾一样压得窒息。
而凌耀就是浓雾本身。他安静而从容地穿过人群，走向中控台，环视了所有的分屏幕。
他可以查看所有重要房间的状态，基地的地图在他脑海中变得更加具体。
他找到了包括高子航在内的所有来基地探索的人。
站在这块屏幕前，可以掌控整个基地的所有信息。
可惜，也只是信息。他们并没有能力掌控整个基地，否则在凌耀他们踏入基地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应该已经被集火。
他又低头看向坐在操作台前的杨莉莉。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眉眼青涩，面色略带惶恐。
很难想象这也是被关在基地将近十年的实验员之一。然而事实上，在这里的实验员大多数其实也都才二三十岁。
他们在还没有完全塑成三观的年纪就失去了自由，甚至被剥夺了身为普通人的尊严，甚至最后还差点被一道命令全部灭口……
凌耀其实真的没有对他们做什么的意图。如果不是霍冽跳出来想杀人，他说不定还会拍手欢送这些人离开。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清楚这些人当中是否还有第二个霍冽。
不过这些人至少比霍冽更有耐心，可以让他通过言语进行初步的筛选和判断。
“你们想破解基地权限，顶替研究员的身份逃出去？倒是个不错的方案。如果再给你们一点时间，或许就能成功了。”
他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是杨莉莉，
“你倒是一个不错的技术型异能者。不过……你应该没有魄力做出这个决定吧。或者说，你并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杨莉莉并不是人群中最惶恐的人。相反，她属于表现得较为镇定的那一小撮人。
或许是因为她自信于自己的能力对司睿来说同样十分有用，又或者是因为她并非战斗型异能者，本来就只能随波逐流，已经摆烂了。
凌耀更愿意选择还能听懂话、还能思考的人作为交流对象。
“……这需要什么魄力？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以正常人、普通人的身份。你……”
杨莉莉想说，你这种和基地长几乎平起平坐的高位者，和基地的其他人一样漠视着他们的生死，怎么会理解他们不择手段想要逃出去的心情。
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她怕这种近乎指责的话点爆司睿的情绪，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她比其他人观察得更清楚，霍冽死得太突然，又太干净，甚至连冰晶领域都没有给对手带来任何阻碍。
这绝不是轻敌这种原因造成的。
而霍冽已经是他们当中断崖式强大的异能者了。
如果司睿想要他们死，恐怕根本不需要走进这扇门。
虽然很可笑，甚至很疯狂，但她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这些人想要活下来，只能祈祷于司睿对他们的“心存怜悯”。
而她很敏锐，她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因为面对霍冽时，她也同样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用强迫镇定、克制情绪来掩盖自己思想上任何棱角。
“原来如此……这是霍冽的提议吧？确实是一个能让你们脱身的的提议。嗯……你们。
在进门看清所有人的脸时，凌耀其实已经有了猜想。而和杨莉莉的对话，让他更确定了霍冽在这群人当中的地位。
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霍冽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也参与了实验，但他没有想到霍冽和霍峦长得如此相似。
相似到他们当中注定有一个人无法通过顶替研究员的方法逃出去。
因为，为了确保基地中不会出现不可预测的造假和勾连，所有研究员都没有三代以内的亲属关系，更不要说亲兄弟。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直接逃走。因为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幸存者的身份除了同伴之间相互照应，根本无法考证。
但霍冽依然主动提出了这个方案。因为不可否认，顶替研究员就意味着他们对陨石湖基地的一切物资拥有所属权——这可是连高子航都要心动前来的物资。
一群异能者，又拥有充足的物资，去哪儿都很潇洒。
虽然顶替研究员并非万全之策，毕竟北方基地一定还有很多见过研究员的人。
但说不定北方基地的高层会出于心虚以及“惜才”，最后自愿配合他们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总之，霍冽绝不是凌耀第一印象中只会往前莽的暴力型领袖。
在霍冽的多重判断中，司睿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才会出动。
而如果是司睿本人而不是凌耀这个“替换装”，可能真的已经宰了。
因此，当霍冽选择顶替研究员这个方案的时候，他也一定考虑过双胞胎的问题，并且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杀死自己的兄弟。
看来这家伙对敌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人也不遑多让。
当然，前世的霍冽真的靠这股狠辣劲儿成功了。
因为在梦境空间，他从未听吐槽役们提及霍冽、霍峦、叶苗、杨莉莉这些名字，反而听到了好几个诸如尤奇、孙淼淼等研究员的未来发展。
这说明顶替计划非常成功，甚至高子航都从未发觉。
不过他没有直接揭露霍冽嘴脸的打算。毕竟死无对证，以他现在的立场，再多说什么都只会令人生疑，倒不如留着日后让这些人自己领会。
“言归正传。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你们敌对的打算，也并不打算为难你们。
“或许你们还不太清楚吧，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天了。丧尸在人群中爆发，能源设施集体瘫痪，社会秩序分崩离析，世界宛如末日降临……
“所以这里的基地长第一时间得知了情况，而认为在这样的乱局中，基地已经无法百分百控制住你们。所以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下令杀死你们，以绝后患。
“但是他错估了两件事。
“第一，当然是你们的实力。即使他再果断，也拦不住你们。
“而第二，是外面的形势。末世之下，人类自保的能力并不来源于普通人难以获取的武力装备，而是从人群中觉醒而出异能者——比如我，又比如视频里这位和我一起来基地的异能者。
“所以此时此刻，你们并非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而是成功进化的‘新人类’，是普通人心目中的‘救世主’。
“你们或许无法假设如果我是基地长，我是否会下令杀死你们。
“但至少现在，拥有和基地长同等权限的我，不仅不会打算杀死你们，反而会想方设法保住你们，让你们成为我的助力。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仇恨。
“至于你们反杀了基地其他人。毕竟大家都是会被死亡的威胁感到恐惧和愤怒的普通人，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
“不过，同样的，我也很公平：
“谁想杀我。我就杀谁。当然，你们也已经见证过了。”
这句话很有杀伤力。因为这是凌耀亲口承认了霍冽死于他手。
他说的很轻松，可越是轻松，越是让人群的恐慌情绪达到了巅峰。
而在此时，凌耀终于点题：
“说明完毕，现在你们有三条路。
“第一条路，你们可以尝试杀死我，凭实力争取自己的自由，并且预备好失败后死亡的代价。
“第二条路，以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实验员的身份离开这里。我本来对基地也没有日常管辖权，更何况现在基地已经毁于一旦。所以离开基地之后，你们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不会阻挠。
“你们也不必质疑我的承诺，毕竟如果我要毁约，并不需要走什么画饼的过场。
“还有最后一条路，按照霍冽原本的计划，我用我的权限，帮你们顶替基地研究员，并且掩盖基地在丧尸爆发那一刻至今发生的一切。
“你们依然可以优先分配陨石湖基地的物资，并且享受队伍中身为异能者的待遇。
“但既然你们‘成为’了研究员，和‘我’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即使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公开自己的身份，但任何重大行动决策，你们都要以我为准。
“否则我将有权随时收回今天的约定，手动帮你们选择第一条路。
“现在。”
凌耀摊开手，面向所有人，表情似轻快又似冷漠，
“是选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