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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番外之韩美芬(1 / 2)

韩美芬小时候最羡慕的人是邱鹿鸣。

那一年,她们两家还不是邻居,但她俩在一个育红班。都四月份了,冷不防下了一场大雪,她们趴在窗边看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在操场上欢笑着打雪仗,雪球漫天飞舞,她看到有人奔跑中摔倒了,然后就呼啦一下围上一群人,不分敌我把他用雪埋了起来。

韩美芬很害怕,她坚决不会打雪仗的,她害怕一切正面的冲突。

到了放学时间,老师让育红班的小朋友手拉手串成一串,走出第二小学大门,叮嘱他们跟着高年级大哥哥大姐姐的脚印走,不要在路上贪玩,赶紧回家。

因为太冷了,韩美芬与前后小朋友互相牵着冻得通红冰凉,还有些疼,她又想哭了。

她前头的小朋友就是邱鹿鸣,邱鹿鸣的红色毛衣外套后面缝着一只大兔子,这毛衣是她妈妈亲手织的,领子后面还连着一个帽子,连老师都说她的毛衣好看,研究了半天,打算照着给她女儿也织一件呢。

邱鹿鸣冻耳朵了,松开小朋友的手,打算戴上帽子,但她的胳膊太短,伸手够了几次都够不到帽子,韩美芬刚要帮她,就见一个路过的大个子男生嘻嘻哈哈地说:“小豆包,我帮你啊!”

说完就把手里的雪球塞到邱鹿鸣的毛衣帽子里,又飞快把帽子扣到她头上。

雪球散了,雪灌到了邱鹿鸣脖子里,她发出哨子一般的尖叫,响彻天空。

韩美芬赶紧帮跳脚的邱鹿鸣扒拉领子里的雪,下一秒她就见邱鹿鸣的二哥邱嘉树飞奔过来,凌空一脚将那男生踹倒,又骑上去揪住男生头发朝雪地里按,男生呜呜挣扎,邱鹿鸣还勇敢地上去踢了两脚。

邱嘉树抓了两把雪,塞到男生后脖领子里,“五年级了还欺负育红班小孩儿,要不要脸!”

那男生大叫,“我不服!你偷袭,我不服!我告我哥揍你!”

“告去!”邱嘉树起身踢了两脚雪到那男生身上,“下回看你欺负我妹,牙给你掰下来!”

“牙给你掰下来!”邱鹿鸣跟着大喊。

韩美芬那一刻觉得邱嘉树高大威武,像个英雄,心里将邱鹿鸣羡慕到了极点。

邱嘉树走到邱鹿鸣跟前,替她揪出掖在裤子里的秋衣,抖出点雪来,又细心地伸进衣服划拉几下,“还有吗?”

邱鹿鸣扭了扭身子,“没有了。”

邱嘉树用手绢擦邱鹿鸣的脖子和后背,又替她掖好秋衣,蹲下说,“上来!”

“哎!”邱鹿鸣高兴地扑到邱嘉树背上,炫耀地环视小朋友们。

韩美芬的大哥也是一中初一的学生,可他从来不接她放学,三姐是二小三年级的,刚才就从身边跑过去了,像没看见她。

韩美芬又想哭。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你能找着家吗?我送你回去吧!”

韩美芬抬头看着长得特别好看的邱嘉树,哇地就哭了,“我...我能...找到家。”

“别哭了,往这边还是那边啊?”

韩美芬跟在邱嘉树身后走,踩着他的脚印,往日遥远的回家的路,今天仿佛几步路就到了,她家门口有个不大的土沟,邱嘉树用一只手就将她拎了过去。

送到韩家门口,他们兄妹就走了,韩美芬呆呆地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走远,邱鹿鸣嘻嘻哈哈地笑,两条小腿前后甩着,邱嘉树还体贴地回手扯了扯她秋裤的裤脚,免得西北风吹到脚脖子。

二哥也回家了,推开大门,回头看她一眼,“你是傻子啊?不知道进屋啊?”

都是二哥,差别咋就这么大呢?韩美芬哇地又哭了。

“又哭!又哭!烦死了!”二哥不管她了,自己进了家门,“妈!小芬在门口又哭了!”

“哭就哭吧,一会儿就好了。”妈在做饭。

全家人都不喜欢韩美芬,大哥说她出生后一直哭,嘴咧得老大,没牙的嘴像个黑洞,特别丑,都三四岁了还是一哭就停不下来,哭得人脑仁疼。

三姐就爱笑,长得也好看。

而她,却是集合了父母所有的缺点,连奶奶的牙齿不整齐都继承过来了。父母每次看她,大概都有种缺点被再次提醒的挫败感吧,他们极少与她对视。

——长得太像,连不是亲生女儿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她有时真恨不得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这样,他们对自己不好,还容易让人接受一些。然后忽然有一天亲生父母来相认了,带走她,也过上邱鹿鸣那样幸福的生活。

她小时候总被三姐打,分到的糖和点心也被抢走,她只要敢告状,就会被三姐疯狂报复,打得更狠。

家里孩子多,爸妈都上班,妈妈顾不上管她,每天下班就赶紧做饭,等他们兄妹四个都睡下了,又开始洗全家的衣服,打扫卫生擦地板,忙完都要12点了。爸爸不管屋里的活儿,他只劈柴和挑水,等大哥二哥大了,他们争着干活儿表现,爸爸就干脆什么也不做了。

他只想当官。

**

韩美芬每当想起自己的童年,都觉得自己是像老鼠一样长大的,难看,躲躲闪闪,总被打被欺负。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不讨喜,爸妈见到她就觉得晦气,所以她很少主动往他们跟前凑,随着大哥二哥越来越优秀,三姐出落得越发漂亮,她就更蜷缩起了自己。

唯有沉浸在小说里,才能拥有片刻的幸福感。她将自己代入到小说女主角身上,与她一起感受着幸福与痛苦,快乐与悲伤。

后来爸爸真的当了官,虽然只是个科长,但家里因此分了一套新房子,离邱鹿鸣家不远,十四五岁的她,有时候放学路上,猛然被邱嘉树的自行车超过,心脏都会狂跳上好一会儿。

邱鹿鸣也喜欢看小说,但看得囫囵吞枣,不像她那样深刻体会分析女主角的内心世界,不能自拔。但贺老师不许邱鹿鸣看小说,她就常常在课堂上看,课后也看,租书摊上的书被她们都看了个遍,偶尔也看看武侠小说。

在韩美芬心中,邱嘉树是比任何一本书的男主角都更帅气的男生,但她从不敢跟他说话,连看一眼都是偷瞟的。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那么出色的他,连表白都似乎是在亵渎他。

邱嘉树结婚的时候,她情绪低迷了很久。

那个幸运的女人成为了邱家幸福的一员,她羡慕死了那个叫方圆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几乎是不配幸福的,她就应该过痛苦的日子,那才是正常的。果然,刚刚加入嘉阳七怪,就遭遇了劫道,那时候的嘉阳治安并不好,晚上偏僻路段常有人劫道,抢钱劫色的都有。

多年后韩美芬想起那个晚上一直后怕,但她不后悔,她就是不想那张唯一与邱嘉树同框的照片让劫匪抢走,她要用生命保护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

那天风雪漫天,她们求助无门,若不是马振翼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一同遭遇劫道的邱鹿鸣,得到家人的安慰和呵护,她却遭到亲妈的谩骂,骂她不知自爱那么晚了还去人家玩儿,骂她被人劫道害得全家要被人议论......

她觉得,如果自己死了,全家人都不会有人掉一滴眼泪的。

将将被秦慧芳带动的那点子乐观情绪,又全部消散了。她永远做不到邱鹿鸣那样昂首挺胸,明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们也没有被侮辱,可她就是觉得羞愧,觉得抬不起头。

后来付新阳走进了她的生活,他们一同做伴郎伴娘的时候,他就很照顾她。他们在一个单位上班,少不得有些接触,慢慢就成为了男女朋友。

父母得知后,强烈反对,父亲说付家条件太差,说付新阳没有工作能力和交际能力,就是个事事听他妈吩咐的怂包,让她立马分手,回头让她三姐再给介绍个条件好的。

她气急了,第一次正面硬刚父母,表示坚决不会分手。

母亲气得扇了她一个耳光,说以后再也不管她的婚事了。

他们还真就不管了,

三姐生了个男孩,在婆家受尽宠爱,大哥也当了个副科长,二哥也在努力考自考,父母一提到他们就开心,父母只喜欢给他们争光长脸的儿女。

她是废物。

韩美芬总是想,如果当年听从邱鹿鸣和秦慧芳的劝告,不和付新阳处对象,她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呢?

大概也不会太好吧,毕竟她是一贯倒霉的体质。

可又有几个人的婚姻是幸福的呢?

杨大伟都结四次婚了,孩子也造了四个,他就真的幸福吗?

杨大伟每次都是娶个大姑娘,生完孩子没几年,就离婚,再找一个......跟李璐离婚的时候,嘉阳人背地里都骂他不是东西,他倒不在乎,和第二个妻子过了两年,老毛病复发,找了个外地小姑娘,给第二个妻子一笔钱,离婚了。第三个妻子生了个女儿,没二年又离了。

随着他父亲的退休,杨大伟就去了南方另谋出路,没想到这人还有财运,听说赚了五百多万,还带了个比他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衣锦还乡。

按说他正该春风得意,却在一次和老朋友喝酒后,失声痛哭,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当然,第二天酒醒,他拒不承认自己哭过。

大哥幸福吗,他千方百计爬到了副局长的位子,就再也爬不动了,他们韩家的人天生就没什么官运,说白了大概祖上也没积那个德!大哥脑子聪明,但太精于算计,到四十岁得了心脏病,动不动半夜就送到医院急救。

三姐幸福吗?生完孩子姐夫都懒得看她,可笑她还以夫家功臣自居,前几年,姐夫还与一个刚毕业分配不久的女同事传出了绯闻。三姐的儿子胖得像头猪,憨憨的,哪如自己的儿子付豪聪明伶俐会读书?

就连张扬跋扈的秦慧芳,不也离婚了么,她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得不避走他乡,虽然又再婚了,但听说是个比她大了好几岁的,过得也不咋地。

唯一能说上幸福的,也就是邱鹿鸣了吧。

她简直太会投胎了,同样脑子不灵,成绩不佳,她家人就都不嫌弃她,她爸还给她走后门找工作,第一个不行就找第二个,第二个不满意就找第三个,她从小在路上遇到邱大夫都不敢打招呼,但她多么希望那是自己的父亲啊!

邱鹿鸣和费远航分手的时候,她承认自己幸灾乐祸过一下,就是那种我一身泥土,你终于也跌落凡尘的痛快感觉,但她心底里,还是希望邱鹿鸣好的,她毕竟帮过她很多,从不欺负她。

她们是因为各自结婚,才渐行渐远。

邱鹿鸣婚后就泡进了蜜罐子,而她的日子却比黄连还苦,于是越发不愿联系。

新婚的前三个月,她还算是幸福的。

那种因无知而产生的幸福感。

她现在看着婆婆的脸,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当年得是多么愚蠢,才能觉得这张脸是慈祥的呢?

婚后三个月她怀孕了,孕吐反应很早,婆婆非常高兴,夸她是好孩子。

但同时也不许付新阳与她同床共枕了,说是怕伤到孩子,让付新阳住到她的卧室去了,她吐到浑身无力,在沙发上靠着付新阳,被婆婆看到,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付新阳就乖乖去了婆婆的卧室。

怀孕四个多月时,婆婆带着她去做了三次b超,第三次回来后,婆婆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哭着说,自己一个人带大付新阳不容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断了后,说罢她连连磕头,乞求韩美芬去做手术流掉腹中胎儿。

她大惊失色,没有同意,她舍不得已经有了胎动的孩子。

婆婆站起来,没有多余的话,就做饭去了。

喝的是鸡汤。

第二天一早起来,褥子上有一摊血,她慌得大叫,“妈!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