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一停,话里有挥之不去的雾霾:“那段时间不能说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阶段,但我当时真的有问过自己,为什么妈妈这么嫌弃我,还要将我生下来?为什么妈妈没能力亲自照顾我,还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可是……”说到这,她晦暗的眸子亮晶晶闪:“可是我遇到了我哥,还有杨奶奶跟张嫂,他们像家人一样待我好,我是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
“我不知道这个孩子长大后会不会怪我怨我……”她说着,双手抚摸向肚腹,眸有湿润:“但是,我会给他作为母亲全部的爱与陪伴,我会细心教导我的孩子,让他去追寻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而不是困顿在一片悔怨当中,日夜憎恨自己的降生。”
她闭了闭双眼,将眸里的一层盈盈水光隐去,再次看向祁砚川,字字坚定道:“如果你现在要问我,有没有恨我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因为这一切在我看来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说着,又一次转眸看向东方初起的晨光,浅笑着道:“你看!来这个世界看看太阳不是很好吗?今天被太阳照耀过,是幸福的一天,明天被雨滴淋洒过,同样也是幸福的一天,我非常感恩。”
祁砚川怔怔听完,感觉话都不会说了。
前一秒,他还觉得这个女人触手可及,可下一秒,他又觉得她实在离自己太遥远了。
真的太远了。
远到……无论自己如何耍手段都够不着。
顾南枝继续说道:“砚川,你放心!那份婚前协议书就当作废,我过几天会联系律师办好离婚手续,之后会回到慕尼黑,在那边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麻烦你的,谢谢你之前给予我的帮助,我曾经救过你的事,从此之后就一笔勾销,你不用有任何负罪感。”
祁砚川听到她要走,刚才恍惚的心顷刻揪起,心急问:“你要回去德国?”
“嗯。”
他继续追问:“南枝,生孩子不是一件简单事,你一个女人,一点经验都没有,在那边又举目无亲,你觉得自己可以吗?”
顾南枝想了想,乐观道:“虽然举目无亲,但学校里的教授对我很好,必要时,我想只要我肯开口,他们一定会义不容辞帮我,再说……”
顾南枝忽然对他狡黠一笑,耸耸肩,俏皮说:“我爸爸在那边留了一栋房子给我,吃住都不成问题,我手头上还有一笔积蓄,虽然数额不大,但应该能维持我与孩子的基本花销,再加上我又不是那种大手大脚乱花钱的人,脱产把孩子养到五六岁应该不成问题。”
祁砚川看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感觉有一根针深深刺进自己的心窝子里,滴滴在流血。
他还没来得及治愈自己的伤口,就已经把话收住,却又忍不住想要去问:“你突然跟我结婚,又突然跟我离婚,这件事必然会引起傅既琛的怀疑,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后,会追到慕尼黑找你吗?那样……你今日种种所作所为,不就一场徒劳吗?”
须臾又加重问题的严重性,掐中要点道:“我收到风声,下个月傅陆两家就会对外界公布婚讯,南枝,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将他置身于那种死循环的状况吗?”
顾南枝脸上的笑容因最后一句话而凝固,她感觉有什么从自己的心口一点一点落下,旋即烟消云散。
过了一会,她像是真的累了,就连语气也显得疲惫无力:“我不知道,当下……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如果他真的要追来慕尼黑,我也无可奈何,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又过了一会,她似乎于心不忍,迟疑地转过眸,语带抱歉地与祁砚川商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离婚这件事,可不可以一年之后才对外界公开?”
唯恐祁砚川不肯答应,她抢先一步,继续讲:“砚川,你放心!如果你有了心仪的女朋友,为了女方名义考虑,你随时可以对外界公布,不用知会我的,不过……在你空窗期的这段时间里,可不可以将就一下下,我……如果一年时间太长,那就一个月后,最起码也要等我哥完婚,他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如果成了家,断不会与我藕断丝连,自然不会过问我的事。”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个月后,他与陆之柔只是对各界媒体公布婚讯,并不是真的要行礼结婚,忽然觉得自己好蠢,脑袋像是被驴踢了,已经快要生锈,无法运转了。
她一下子噎住,又叹出一口气,无奈说道:“算了,还是按照之前的商议,离婚就公开。”
祁砚川听完她自顾自的一段话,想笑又想哭,自己喜欢她这件事,都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几时开口?怎么开口?
开口之后,是一朝成萧朗,从此鸳鸯定?还是陌路成遗憾,唯有孤独影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