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川醒了,得了消息的马氏与那些妾室们纷纷过来探望,却因着元俊峰的那个不得探视的命令被拦在了院外。
都是女眷,叽叽喳喳地围着俩侍卫,那俩侍卫哪里招架得住,恨不得急出满头大汗,却也只能憋出一句,“大长老吩咐了,谁也不得探视!这是规矩!”
纵然拔高了音量,却也无济于事,都是熟识的面孔,妻妾们自然也不担心当真受了皮肉之苦,你一言我一语地,“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之前是老二昏睡着,大长老担心咱们进去打扰了老二休息,这不,如今人醒了,自然是可以进去了不是?”
“就是就是,这是大长老那边还没收到老二醒来的消息这命令才没撤走。再说,他那院子里现在就俩笨手笨脚的小厮伺候着,人睡着的时候尚且还行,如今人醒了,躺床上要吃喝拉撒的,谁伺候?”
“可不呢嘛!老二素来讲究,就凭那俩毛手毛脚的?到时候二长老动了怒气又给气晕了,算谁的?算你们的吗?”
“是嘛,这两位小哥……通融通融,如果你们觉得咱们人太多了些会扰了二长老休息,那咱们姐几个轮流进去伺候着,你们觉得如何?”
两位长老来到此处,见着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妾室们围堵在一起,像极了春日的后花园,有种花团锦簇的热闹,既喧哗了耳,亦热闹了眼。
元俊峰看着从头到脚都无所适从、却仍然连连摇头坚持这是命令谁也不能进去的侍卫,摇头苦笑着同身边的三长老打趣道,“这后院女人多了,也着实头疼。”
对此,至今尚未成亲的湛炎枫显然深有同感,低眉轻笑称是,“但想来二哥定是乐在其中的。”
元俊峰侧目打量着湛炎枫,笑得意味深长,“说起来……你小子藏得也深。”
湛炎枫蓦地一愣,下意识回头间直直对上对方视线,却听大长老笑着打趣问道,“那个叫虹姐儿的……是不是你当年金屋藏的娇?她说她是你的账房先生,呵,这话说给旁人听听便也罢了……这些年山上的那些生意都是老二在负责,你手里有没有买卖、需不需要账房先生我还能不知?你也是,好端端的姑娘家跟了你,你却将人安置在那木屋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多危险。”
“大哥,不是您想的那回事,她不是我什么红颜知己,真是我的账房先生。”湛炎枫好脾气地解释着,“大哥,咱们结拜兄弟的时候,我十三岁,是吧?早些年您和二哥还问过我之前的事情,我不说,您便也再不曾问过了。”
元俊峰颔首,“是,咱们询问,也是关心你。可每每说起旧事,你总面色不愉,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咱们自然就不会再提了……左右咱们仨住在这山上,也算是和过去一刀两断了,不提也罢。”
“的确不是什么开心的过去……”湛炎枫低了眉眼,背着手轻叹一声,才道,“我原也是世家子弟,族中和睦,兄友弟恭。直到那一天,一群官兵冲进我家……母亲趁乱将我塞进了一处废弃院子的水缸里,这才逃过一劫,可我什么都没了……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了,爹娘没了,家没了,我远走他乡改名换姓,混迹在一群小乞儿里才得以活了下来,后来偶尔也接一些力所能及的零活赚些银钱,也算能维持得了生计了……直到遇见了你们。”
元俊峰安静听着,半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陈年旧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湛炎枫却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那群仍然不死心叽叽喳喳着要进去的女人们,说道,“没事,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我早放下了。只是彼时年幼不知世事时,家中曾给说了门亲事,那姑娘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我还活着的消息,竟是带着两家的信物寻了来……呵,也是个耿直守旧的,竟是怎么都说不通,还说若我不愿娶,她便也终生不嫁。那些年的颠沛我早已绝了娶妻生子的念头,自是不愿娶她……”
“这姑娘便是虹姐儿?”
“不是。”湛炎枫看向大长老无奈苦笑,“大哥我没骗你,我从未骗过你,虹姐儿真的是我的账房先生……那姑娘离开后的两个月左右,有一次我下山,在山下的镇子里见到了她,才知她果真为了我定居此处终生不嫁,我便寻思着偶尔送些银钱过去接济一二,总不能负了人姑娘还要人过着青黄不接的苦日子吧?但若是我亲自送去又怕她多想,愈发钻了牛角尖出不来,我院里又全是男人,若是来往过密,这邻里街坊难免闲言碎语……”
“加之这些年我虽有些积蓄,但也因着没个家眷子嗣的,从来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若说接济,也接济不了几日。这才起了心思,在山下买了块地,雇了些村民种棉花……这便是我从未与大哥说起的营生,我并非想瞒着您,只是其中牵涉甚广,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大哥,您不会怪我吧?”
元俊峰看向对方,视线平静,表情莫测,像是在掂量着对方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半晌,才倏地笑了笑,“你也是个傻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愿意告诉我们,我们洗耳恭听,你不愿意说,那就同之前一般,我们便也不问。有什么怪与不怪的呢?我只是盼着你真能得了一个红颜知己照顾你陪伴你,这才多嘴问了几句。”
说着,朝着不远处的花枝招展努努嘴,“你们哥俩啊,还真是南辕北辙的性子。”
湛炎枫明显轻松了几分,就连表情都不拘着了,紧着大长老的步子走出去,笑道,“您不也是?大嫂都走了多少年了,也没见您有个续弦的意思。”
“我同你不一样,我有我家小戈儿。”脱口而出的话,说出来才惊觉说错了,脚下微顿,脸上表情快速地落寞了下去,元俊峰心跳如擂地亡羊补牢,“如今,也没什么不同了……”说完,惊起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