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恨了柔则许多年,却又忍不住怀念她,她总是忍不住翻看从前的旧物,在看到柔则给弘晖做的小衣服、和越来越沉稳的剪秋时,又内心一颤,将纷乱的思绪全部赶走,在心中重复几遍对柔则的恨意。
就连看到甄嬛时,宜修心中也总有隐秘的快意,甄嬛行礼时、甄嬛被她算计毫无还手之力时、甄嬛逼不得已向她臣服时、甄嬛被她安排扮成柔则的样子复宠时......
是快意,但却也夹杂着苦涩,宜修忍不住幻想高高在上的姐姐被她打压下去的样子,可又不禁想到,这样又能如何呢?那终究不是她。
她再怎么折腾,甄嬛就是甄嬛,她绝不会像柔则一样,用无奈或是难过的眼神看一眼宜修,叫她一声小宜。
什么都回不去了。
......
沈眉庄揭破大阿哥之死的真相时,宜修只觉得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叫她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大阿哥难道不是高烧不治而亡吗?你将他看的这样紧,他是怎么起的烧?府医为他治疗时,可有对你说过他生了什么病?好歹也是亲王的长子,皇家什么名贵药材没有,为什么大阿哥会不治而亡?就连叫你去为纯元皇后安胎,说不定都是为了挑起你们姐妹间的争端!若你们姐妹和乐,他真的不会担心乌拉那拉氏觊觎他的权位吗?他爱纯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仿若一把重锤,狠狠地将宜修的心碾碎,她恍然想起弘晖起烧那天,晨起时弘晖什么事都没有,还跟她说午膳想吃她亲手做的虾仁蛋羹。
若是没有弘晖,宜修只怕早在柔则入府后就疯了,是这个孩子给了她希望和新生,她把他看的那样紧,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染了风寒?
就算染了风寒起了烧,弘晖的身子一直都十分康健,又是爷的长子,起初弘晖还只是低烧,怎么吃了药下去也不见好,捂在被子里发汗发了这么久,还越烧越厉害了?
以柔则的性子,真的会叫刚刚丧子的她去安胎吗?
许多东西在宜修脑海里越发清晰,从前忽略的、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一一摊开,宜修终于想起,从前有一刻,她也是想过的,可她不忍心。
她的弘晖不过五岁,高烧烧得浑身滚烫,在那个雨夜不治而亡,若这一切都是出自弘晖的亲阿玛之手——
她的弘晖,到底为什么要经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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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罗......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穿着僧袍,眼眶泛红的女子,正是星罗,她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小姐死前求了爷,将我送出来了,她本来是要我去嫁人,可我不愿,最后就来甘露寺出家了。”
悟心只觉得嗓子干涩得紧,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星罗。
三人一同坐在床边嬉笑的时光,恍如隔世,终于知晓弘晖之死的真相、又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恨错了人,做下这么多错事的悟心,实在不知该怎样去面对星罗,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忽然很想哭。
星罗看出了她的窘迫,叹了口气,拉着她朝屋内走去:“小姐她,没有怪过你,她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要不要看看?”
“阿姐不怪我?”悟心声音沙哑,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可我害死了她,还叫她的身后名如此狼藉......”
“小姐说,你太苦了,一切都是她应得的,不怪你。”
“你太苦了”。
半生归来,愿意和她说这四个字的,还是只有最爱她的阿姐啊。
悟心一直到死,都在苦修的路上,彼时她已经双颊凹陷,几乎看不出人样。可她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心中无比满足。
阿姐,我害了太多人了,不过几年的修行,并不足以抵消我犯下的罪孽,你说来世还想和我做姐妹,我却不能了。
佛祖啊,我惟愿我的阿姐能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愿被我所害的孩子、女子都能有美好的新生活,若能满足我的心愿,便是叫我再不入轮回,从此魂飞魄散,我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