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娆想不明白。
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几丝情真意切的怨怼:长姐,其实是可以回宫的是吗?其实她并没有铁了心不再回去不是吗?来到宁古塔第一年,差点活活冻死的甄家人、自己和母亲三年来艰辛的劳作、几个月前父亲病到生命垂危......
她不明白她的长姐为什么又愿意回去了,可是那个原因,不是甄远道、不是甄母、更不会是甄玉娆。
苦寒之地是什么样子的,只有甄玉娆知道;手脚生满冻疮、耳朵烂到肉会一点点掉下来的感觉,只有甄玉娆知道;一日洗十多盆衣服只为换取几串铜钱的生活,也只有甄玉娆知道。
她不是圣人,纵使她不愿怪罪自己的长姐,她也忍不住心里那些恶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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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家人被召回了京城。
回京的路上,甄玉娆久违地坐上了马车。在宁古塔时,再远的路也只能步行,她和甄母曾经为了把绣品卖个好价钱,再多换些肉菜回去,常常在冷风里步行很远的距离去镇上摆摊,卖完后再拎着东西走回去。
马车,实在是顶顶奢侈的东西。
甄玉娆又换上了杏色的旗装,她尚且不满十七岁,眼里却一丝光亮也没有,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十分粗糙,指关节有些扭曲变形,还有不少冻疮留下的疤痕。
甄母看到了她的动作,哆嗦着把她的双手握进手里,声音忍不住地颤抖:“玉娆,咱们回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玉娆冲她一笑:“娘,我知道的。”
她抱了抱自己的娘亲,心中愈发心酸。她年岁大了些的时候,出去总会面临不怀好意的打量,甄母便不再让她出门,为了防止她无聊,还把缝在里衣的银票拿了出来,请那位送东西的神秘人帮忙捎一些画画的物什。
那位神秘人已经帮了他们太多忙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齐家和皇上都有盯着宁古塔的缘故,神秘人每次动作都十分小心,也不好送太多东西来,但也都是刚需,比如几包炭火、几床厚棉被、暖身的茶水和酒水......
他们能熬过宁古塔的严寒,全靠这些东西,因此甄母硬将那银票给了出去后,才敢收下为玉娆求来的东西。
玉娆想帮甄母洗衣服,再陪她一块去镇上卖绣品,都被甄母拒绝了,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女儿。最后是甄母说服了甄远道,在他做活计的空闲时间,夫妻俩一同去镇上,玉娆才放心。
不能出门的时候,她就画许多画,她画的很好,拿给甄母一同带去镇上,有时还能换几斤肉回来。甄玉娆见自己的画能帮上忙,心里才好受了些。
那些画,分担了生活的重担,也分担了玉娆心里的大石头,若不是甄母为她求来的这些东西,她早就一分生气也无了。
甄玉娆紧紧抱着甄母,她想,长姐和父亲,她不想管了,她只想要她和母亲平平稳稳地度过这一生,旁的再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