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真原本准备两日后,趁太守唐纪山回府之时,按照易天元的安排入府献丹。三十二外姓部落突发叛乱,致使张玄真与程妙音所在的九转城全城封禁,无法外出。但是唐玉郎的通房丫鬟思晴因为不忍见自家公子相思晴深日日愁,故而冒着被拿补的风险,私自外出到星晓院送信。一者,思晴可能被封城的差人拿捕。再者太守府也规定没有许可,丫鬟下人不准私自外出。所以思晴这次跑出来,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见思晴远去,张玄真、程妙音相视一眼也未追赶,张玄真一抬手以灵力将木牌上的三片情笺和画轴取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张玄真道:“画得还可以。”于是转手递给了程妙音。程妙音手展画轴仔细观瞧起来。张玄真在一旁取过三片情笺,只看了第一片,上写——
梦里夕夕同枕榻,相对和鸣,比目如鸳画。此处柔情谁共话,思卿回笑嫣红姹。
欲尽此相思万缕,定信情归,请赐香红履。鸿雁南飞哀婉绪,愁肠唯盼成双侣。
看到此处,张玄真心中嫉恼不悦,对程妙音揶揄道:“如此露骨!人家帅小伙跟你要定情信物呢,还不赶紧给送去——?香红履~~哼……跟你要只鞋当定情信物,想闻你的臭脚呢……!”说完一转身,怒气冲冲便离去。
程妙音笑笑,将那幅《惊鸿北归图》的字画揉作一团扔了去,转身兀自去追自家夫君了,边追边打趣道:“夫君,你说句心里话,我妙音仙子的脚臭不臭?你说呀?哈哈哈……夫君你走得慢些,等等妾身……”声音远去,门扉寂寥,只有残花掉落青苔玉阶。残花瓣,皱纸团,台阶前倒成了伴。
……
待思晴气喘吁吁跑回来时,还出了五钱银子给在侧门值夜的小厮,告诉他自己外出的事儿,可千万不敢对任何人说。
已经是月上树梢头的时间,夏风轻轻撩拨人的心绪。思晴穿廊过巷,地上拖曳着急匆匆,慌张张的乱影。还没有到唐玉郎的屋子跟前,已经听到里面叮呤咣啷摔砸东西的声音。等思晴走到门旁时,看到执事丫鬟思雨低着头,流着泪,正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思晴赶忙过来问思雨:“是不是公子又生气了?”
思雨默默点头说道:“公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既不开心,却总拿我们这些下人出气。东西摔的稀碎,可怎么跟奶奶交代?”
思晴安慰道:“没关系,你好好说,奶奶会听进去的……”
思雨也不太愿意,反呛了一声道:“我是执事的,又不是你,这些东西摔碎了,大奶奶自然都算在我头上呀……”
思晴转身抬脚,迈过门槛刚进屋,便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看样子公子又喝了不少。便遣散了屋里屋外其他的人,关起屋门,静静的,只有她和唐玉郎。青蓝墨色的屋中,唐玉郎一人醉卧在桌边,衣冠不整,发鬓凌乱,醉眼迷离,言语不清。
唐玉郎本以为会与程妙音有的香艳佳话,到头来,全好似戏台上的生旦风月离合,一场水袖扬起的绝世凄凉。唐玉郎是那唱戏的生旦,程妙音只是看戏的客。
戏罢客也散!
唐玉郎在心里想了多少次,和她一同合着艳阳云影,共赏春光迷离。
结果,唐玉郎是春光里的桃花,程妙音只是观花赏春的人,她夫妻二人共赏唐玉郎这朵可笑的春光桃花。
月色如鬼火,夜色如冰水,洗不去相思的惨毒,这幽冥境好似一整个无间的冷寂地狱。
满天满地是涨破肺腑的相思孤寂。
忽听身后传来女子声音:“唐公子,你找我来有何事?”这惊艳的一声,犹如晨曦金光,刺破了昏沉的相思铅云。
唐玉郎已错将思晴当做了程妙音,他忍不住轻唤:“程姑娘?是你吗?是你来了吗?”那身形既陌生又熟悉,脸上罩着紫色面纱,是他梦中出现了多少回的。
思晴勇敢走上前一步,咬咬嘴唇,心中暗自说道:“反正已经不知多少次了,今夜我就再演一次他心中的白月光吧……”随回答:“是的,唐公子,我……也……心仪唐公子,莫教辜负了这良辰美夜。”
昏暗暗夜色中,他的双眼恢复既往那般的精光四射,灼灼地看着她。
揽她入怀……深深的……深深的……揽她入怀……两个人,陷入混沌未开的天与地。
……
缘起街头,寻欢巷末,星晓院内。
夏夜虫鸣,张玄真独自一人在屋中掌灯看着那几页流光凝香笺,低头不语。程妙音慢慢从身后走来。搂住张玄真腰际,说道:“看来夫君还是介意的,对不对?”
张玄真尴尬一笑,赶忙道:“我有何介意?你我夫妻近两百年,有阴阳和合诀,便知对方心意……”
程妙音抬手轻捂张玄真的嘴,婉约说道:“你我阴阳相合,情义心知,但我就是不想让夫君有一丝一毫不悦的……”
张玄真道:“娘子又无错,我有何不悦?今日……是为夫不对……不该说那番话。”
程妙音声音愈发低了下去:“总之我就是不想让夫君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