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焦急地敲打。
姬小颂扶着炕沿,一阵剧烈的宫缩让她不得不弯下腰去。
腹中的三个小家伙似乎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个世界,每一次胎动都像钢水溅落般灼热。
“张婶!张婶!”她朝着门外呼喊,声音被雷声吞没大半。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邻居张婶披着蓑衣冲进来,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是要生了!”她手忙脚乱地扶住姬小颂,“老徐呢?还没回来?”
姬小颂摇摇头,咬着嘴唇忍住又一阵疼痛。
“卫东说今晚……要盯最后一炉试验钢……”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连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动。
张婶脸色一变,望向钢铁厂方向。“该不会是……”
“不会的!”姬小颂猛地抓住张婶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老人的皮肉里,“他说过这炉钢万无一失……”
又一阵剧痛袭来,姬小颂眼前发黑。
张婶赶紧扶她躺下,朝门外大喊:“二小子!快去叫接生婆!再让你爹去钢铁厂看看!”
暴雨中的土路泥泞不堪。
接生婆王妈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时,姬小颂的羊水已经破了,汗水浸透了她的碎花衬衣。
“头胎就是三个,造孽哟。”
王妈搓着粗糙的双手,“小颂啊,你得使劲,就像你们钢厂工人抡大锤那样使劲!”
姬小颂死死抓住炕沿,木头上那些经年累月的指甲痕迹里又添了新的刻痕。
每一次宫缩都像有滚烫的钢渣在腹腔里翻搅,但她咬着毛巾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卫东说过,最硬的钢都是在静默中淬炼成型的。
“看见头了!”王妈惊喜地叫道,“是个带把的!”
第一个男孩降生时,钢铁厂方向的天空突然亮起诡异的红光。
姬小颂在疼痛的间隙扭头望去,心猛地揪紧了。
那不是正常的炉火,而是爆炸的火光。
“张婶……钢厂是不是……”她虚弱地问。
“别瞎想!专心生孩子!”
张婶用热毛巾擦着她额头的汗,但老人颤抖的手出卖了她的担忧。
第二个男孩出生得很顺利,但轮到女儿时,姬小颂已经筋疲力尽。
王妈急得直跺脚:“小祖宗诶,你可不能睡!还有一个呢!”
恍惚中,姬小颂仿佛看见徐卫东站在炼钢炉前,蓝紫色的钢水映亮了他坚毅的侧脸。
他用那副惯常的严肃表情对她说:“小颂,再坚持一下。”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女婴终于降生。
三个小猫似的哭声在简陋的土屋里此起彼伏,而远处钢铁厂的警报声隐约可闻。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
姬小颂虚弱地靠在炕头,三个襁褓整齐地排在她身边。
接生婆已经离开,张婶在灶台前熬着小米粥。
“张婶,钢厂那边……”姬小颂又一次问道。
“别操心,你男人是技术骨干,肯定在忙活呢。”
张婶背对着她,搅粥的动作格外用力,“你先给孩子们起个名儿吧。”
姬小颂轻轻抚摸着大儿子的脸蛋:“大的叫徐志钢,老二叫徐志铁,闺女……”
她顿了顿,“叫徐念安。”
“念安?”张婶转过头来。
“盼他们爸爸平安。”姬小颂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钢灰。
正午时分,终于有人敲门。
姬小颂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张婶按回炕上。
来的是供销社工会的李主任,拎着两包红糖和一罐麦乳精。
“小徐家的,恭喜啊!”
李主任的笑容有些勉强,“三个孩子,真是好福气!厂里派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