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日,年家的日子不好过,年希尧是文官,又在外任职,这几年虽然时常写信劝年羹尧修身养性,莫要焦躁、更不能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可他一年到头只有除夕能见到这个弟弟,说再多也是枉然。
而年羹尧底下的门客又接连出事,皇上的态度暧昧不清,年世兰心中的慌乱与日俱增,她总觉得要出问题了。
可她意识到得太迟,皇上温水煮青蛙,将他们兄妹高高捧起,如今火候到了,自然是松开手叫他们摔个粉身碎骨。
年羹尧还是被皇上下令处死了。
年世兰的一颗心彻底枯萎、灰败,她从高高在上的贵妃成了答应,从前又得罪了那样多的人,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都尚且不知道呢。就在这个时候,皇上下旨将年世兰禁足在翊坤宫内,不许她外出,也不许别人去探视。
这是在护着年世兰呢。
可年世兰不在意这些了,她行尸走肉般活着,偶尔也会觉得,皇上应该一道圣旨将她一并赐死了,而不是留她苟活下去。年希尧被革职在家后,第一件事是给年世兰写了信,他料到如今他们兄妹被皇上盯得紧,也不敢多写什么,无外乎是安慰年世兰,叫她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可年世兰自幼就与年羹尧关系最要好,哪有这么容易走出来的?年希尧心急如焚,可除了写些没什么用的信意外,他也无计可施。
沈眉庄找上门的时候,年世兰还是很惊讶的,她记得沈眉庄怀着六贝子时,她可是叫人去毒死她们母子,其他还做过什么吗?年世兰想不起来了,她害过的人太多了,想来应该是有的,毕竟年世兰从王府起就是这样,无差别针对所有女人。
而欢宜香的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年世兰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许多被她忽略掉的细节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你们真不愧是兄妹俩。”沈眉庄嘲讽的声音还在耳边,年世兰心中苦笑,是啊,大哥沉稳,偏她和二哥又张狂又莽撞,捧杀这样的戏码,在他们兄妹二人身上真是好用啊。
原来,皇上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了吗?
年世兰想起自己十六岁时最喜欢的那匹马,那是年羹尧费了好大的功夫给她买来的,一匹非常漂亮的黑马,十分通人性,可那一日不知怎么,那马忽然就开始发疯,后来被皇上一剑刺死,才将她救了下来。
现在想来,真是十分凑巧,她和年羹尧去那一片跑马,已经快两三年了,偏偏先帝将皇上推出来、年家被划到雍亲王府下辖没多久,她的马就受惊了;而以前从未碰见过的皇上,又能在年羹尧赶不过来时恰好出现,将她给救下。
难怪她有孕时,提及年羹尧,皇上会脸色一变,急着问她为什么想怀孕;难怪齐月宾“害了”她腹中的孩儿后,跪在院子里没多久就被苏培盛赶回去了;难怪她醒来后崩溃时,皇上会那般难受;难怪她想要齐月宾偿命时,皇上要找借口搪塞回去;难怪皇上登基后封齐月宾做端妃......
难怪年世兰在“宠冠六宫”“艳压群芳”的情况下,握着那独一份的欢宜香,依旧克制不了内心的惶惑不安。
全是利用,哪来的什么真情?
“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若非被沈眉庄拦下,年世兰是真的想去死的,从入了雍亲王府开始,皇上就慢慢成了她世界里的全部,美好的表象骤然崩塌,露出发烂流脓的内里,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年世兰,你是懦夫吗?你去死有什么用?罪魁祸首现在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你死了还能借机掉几滴泪,给你加些尊荣,再假惺惺地怀念你一段时日,天下人还要称赞他是个有情的好皇帝!”
“反倒是你大哥年希尧,还有年羹尧的幼子和家眷,他们都还活着,刚经历完年羹尧的死,又要为着你的死再受一次打击!”
年世兰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颂芝听到声音走进来,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小主,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颂芝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眼里满是担心和心疼,年世兰忍不住想起她将颂芝送去养心殿那次,她一把搂住颂芝的肩,哭得更厉害了。
要是她刚刚真的一头撞死,这傻丫头会不会跟着她去了?
一定会的。
宫外的大哥大嫂、被流放的年兴、若是知道了她的死讯,会不会难过?
一定会的。
年世兰含泪看向沈眉庄:“我父亲从前受封一等公,大哥二哥在朝为官多年,年家并未彻底倾颓!皇上十分信重我大哥,想必日后还会启用,我二哥留下的暗卫和势力也不少,不知道毓贵妃娘娘,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